夜读 | 黄河市场

本文刊登于校报第116期

文 | 赵天乐

把一块规整的方布裁剪出不规则的花边，用蜡笔涂满空白，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勾画，要带上记忆里的人，还要放一个大大的场地进去。不好的地方会全部忘掉，只要不刻意回想，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。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过滤、美化，最后回忆就会变成甜的，回忆本身也就是这样了。黄河市场就是这个样子：没有常规，是彩色的。

小城居民的圈子很小，好像不管做些什么都像是在某个固定的圈子里打转儿，出门儿就能碰上熟人，没有谁是不认识谁的。我喜欢把这个地方当作是童年依存的场地，无论后来搬过多少地方，都这么想。从我有清晰的记忆开始，家人、朋友、街坊，几乎所有的圈子，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，都在这里，小小的，很令人安心。

我们家算是黄河市场的“原住民”，从市场建好的第二年就搬了进来，是住在这里，二楼住人，一楼当作商铺（很多还没攒下钱买房子的店主都这么做）。十多年前的市场与现在的商场不同，销售自由，不用按照固定的比例计算定价，不用打防盗磁扣，也不用必须按时营业，在自个儿店里，什么都随老板的心意。除了服装区，还有菜市场、家电区、日化区、早市、夜市……市场背后靠着的，是红十字会家属院，挨得近，可除了方便买卖，实际联系不大，在后面买房的店家不多。

爸妈开铺面有不少生意经。大概是在08年左右，那是家里生意最好的时候，开着两家店，一家卖童装，一家卖玩具，两家铺面隔得近，转个弯儿就到。玩具店是后开的，在当时来说，装潢很高档，玻璃柜儿敞亮，浅绿的主色调又显得干净。因为店主（妈妈）是年轻人，比街口那家玩具店的老板（一对中年夫妻）思维活泛很多，进回来的玩具都是最时新的，又有多年开下来的童装店提供客源，生意好得不得了。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，小孩子里最新鲜的玩具都是我先拿到手，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玩具场的最前端，带着点孩子气的骄傲。

在孩子的记忆里，最多的还是孩子。黄河市场是很多人的家，大人们在这儿做生意，小孩子就也不会少。到现在还记得名字的——“孩子王”小磊，小磊的妹妹娜娜，还有好学生美琪，特别爱美的欣茹。那时候，男孩子和女孩子们阵营分明，每次凑到一起玩儿就像是上海滩的两大帮会碰头，有气势得很，现在想想也有趣得很。

黄河市场里最便宜玩的就是捉迷藏了，划一片区域出来，店家外摆的摊位下面，某个广告牌靠墙的死角，还有防雨的大塑料布后头，有无数可以藏身的地方。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游戏，好像很无聊，但在电脑和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的小城里，那是最吸引孩子们的东西。跳格子、跳皮筋、猫捉老鼠、蓝天白云小鸟起飞……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游戏，不用人教，好像小孩子天生就会这些。除此之外，我们还有一个小秘密。黄河市场附近有一家晚上开“气床”（充气式蹦蹦床）的，最开始是五元一个人，后来涨价了，但后来我们也没再去过。爸妈不会每天都拨出五元钱给我们去气床，可小孩儿的头脑多活泛呢，有钱的孩子就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儿进去，没钱的就从气床后面翻上去，借着夜色打掩护，那么多孩子，老板又哪记得谁是“光明正大”的那个。当然了，还是要对老板说声抱歉。

还是孩子的时候，大家一起上下学，一起玩儿，一起悄么儿做“坏事”，拿着十块钱就能在超市里逛一天。会有争吵，还挺常见，可小孩子没记性，隔天儿就能把不愉快抛到南山根儿去，“哎，出去玩儿吗？”

黄河市场南边儿外面有一片空地，晚上会摆很多烧烤摊子和小吃摊子，老爸和老李叔叔经常会带我和娜娜去吃夜市。一份烤鱼、一把烤羊肉串儿、一把烤豆角、一份甜醪糟（是要加山楂丁的那种），老爸和老李叔叔一人一瓶冰镇的青岛啤酒（对瓶儿吹）。作为一名快乐的吃货，那是我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候。其实老爸和老李叔叔不怎么吃串儿，如果饿了，他们都是点炒面吃，烧烤大都是我和娜娜干掉的。小时候不懂，自顾自吃得开心，可长大以后，每每想起和老爸吃夜市，总是会心里泛酸。

在夜市里，另一件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帮老爸买啤酒。我不太喜欢去那家靠街面儿的小卖部，他们家的老板是一个黑脸老爷爷，对小孩儿脾气臭得很，还不收硬币（当时有淘汰硬币的传言），我更喜欢去隔壁那家小超市，装潢敞亮，东西也都摆得整整齐齐。可老爸总叮嘱我去小卖部，没讲原因，至今也没想明白。把冰啤酒给老爸的时候，老爸手里总是转着他那个大钥匙串儿，“嗯好，放这儿”。明明没说什么，可我心里总是觉得开心，就像是考了100分被表扬了一样。

小姑娘喜欢吃甜甜的东西，这是定律。夜市里除了摊位，还有背着特制木盒子卖纸杯豌豆糕的小商贩，就在座位边儿走来串去赚吆喝，听老爸偷偷说道过：卖这个一天晚上能挣不少钱。那时候的臭豆腐还是两块钱满满一份，烤面筋的老板娘最爱跟往来的顾客聊天儿，路边总有个小姐姐摆着卖头花的摊子，跟老爸溜一圈儿就能打上一圈儿招呼，一提起去夜市就开心得不得了。

后来，黄河市场因为城市规划拆掉了，可在那儿盖了黄河商城，我进去转过，里面生意还不错，成了北郊新的中心；黄河小分队解散了，可队里的孩子们现在都有自己的路要走，正年轻呢，都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呀；黄河夜市改成了停车场，可我和老爸（现在还多了妹妹）会去逛另一个夜市，陪老爸聊天的人变成了我，只顾吃串儿的人变成了妹妹。回忆很美好，经过岁月不断地着色，最终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，可现在也不差呀，总有一天，现在也会变成我想要的那种很美好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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