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听亲人讲“四史”⑨ | 沈凌骐：春望

作者：沈凌骐   2019级   东方语言文化学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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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年过古稀的奶奶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和一张图片。“好久没回家了，”满怀思念的我打开奶奶发来的消息。奶奶退休二十多年，连续当选社区人大代表，这一次，她还是激动得像个孩子。

    在北方寒冷的冬日里，怀着敬佩与仰慕读完图片和文字的我，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。这股暖流像是从一个不知所起的源头一泻千里，而后潺潺流淌，把我带回到小时候奶奶摇着蒲扇，跟我讲述过去的故事的那些静谧午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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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忆自然蔓延，仿若古运河的涟漪，微波荡漾。

    服装厂。

    她是一名普通的书记。

    “咱车间又有免费的郊游名额啦！厂里有班车接送，还包门票呢！”一个中年女工拿着几张厂里发的券，踩着开胶的布鞋兴冲冲地跑进车间，她的声音大得仿佛能盖过几十台缝纫机的声响。

    有几位年轻的姑娘顿时心花怒放，急忙迎上前去，围在一起讨论郊游的事。不一会儿，中年女工手中的票就全部被分发出去了。

    准备回到缝纫机前的中年女工忽然看到一直安静地工作着的她：“小陈，这次你也去玩玩吧！之前几年你都把券让给大家，这次你带着孩子一起去！”说着就自己的券拿出，塞进她手里。

    她感到欣喜而又无奈，连忙推脱：“刘姐，咱别这么客气，以后还有的是机会，这次你去吧！你女儿好不容易考上大学，这可是你的好福气嘞，带她出去散散心不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她回到座位继续工作，心里却感到了一阵无以言表的无奈。是啊，儿子考上初中，还没好好陪陪他。每天想着提前多做点工作，但这春天啊，改良服装的订单越来越多……

    傍晚，女工大都下班了，只有车间办公室里还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。她每天都在加班。有时她去别的服装厂取材，有时去仓库中寻找废弃的布料，亲自操作缝纫机来模拟成衣的效果。每当回到家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，她知道，一天又过去了。

    改良服装的截止日期一日日临近。而父亲病危的消息如突如其来的暴风雨，排山倒海，雪上加霜。常年忙碌的她本打算加班加点做完工作，抽出时间陪陪孩子。如今，儿子每晚都只能自己去晚托班，她一天天忙得只能抽出午饭时间去看望父亲。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她，对自己的小家庭，心怀愧疚，却无法允许自己停下手中的工作。

    几天后，春光依旧和煦而又明媚。车间女工郊游回来了，厂房大院里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。她看着新设计的服装被运出工厂，也跟着笑了，仿若窗台上的紫罗兰，淡雅而又坚强。

    她，是我的奶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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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再次翻开老照片，眼角的余光反射出模糊而又清晰的景象，幼时听长辈诉说而深藏心底的故事再一次被还原播放。

    他是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，他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，有幸看到了当时大多同龄人都只能在报纸和影像上看到的天安门，于是发誓要更加努力，作为七十年代的新一辈为祖国作出贡献。

几年后，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地，他每日每夜自学外语，成为了他工作的饭店里有名的“外事通”，负责接待了好多的外国客人。

十几年后，正值二产企业改革时期，他拾起年轻时学习掌握的理工知识，成为了当地锅炉厂数一数二的技师。

    一年盛夏，妻子和孩子，和无数普通居民一样，在没有电扇的家中摇着扇子，却依然汗流浃背。两个孩子跑去路边，买回两个冰砖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，吃完后却仍热得躁动不停。

    “爸爸下班后就买电风扇回来咯。”妻子一边安慰孩子，随之抬手看表，意识到今天丈夫可能又要加班了。

于是妻子独自一人骑着开始生锈的小自行车，来到电风扇专卖店，给两个孩子买回渴望已久的电风扇。

    而他，整夜未归。

次日午后，妻子来到他的工厂。车间里的其他工人说他夜以继日地赶工，完工以后急忙回家，想给家人一个惊喜。

    妻子找了一大圈，不见踪影，只好带着刚放学的两个孩子，在他的下班路上焦急等候。

    夜里，焦急得无法入眠的妻子听到了开锁的声音。走出房门，看到了面带着疲惫笑容的丈夫。再定睛一看，丈夫的工作服上有多处血迹，她感到惊恐而不解。

    后来，经丈夫诉说，她才知道：他早上从工厂回家的路上听到了小孩的哇哇大哭声。他循声望去，有个小男孩的脚一不小心扎进了正在施工的体育馆附近的钢筋里，鲜血直流。他连忙飞奔过去抱起小孩，把他送到就近的医院，并自掏腰包为他付医药费……妻子听完默然，而后潸然泪下。

    几周后，工厂对他将烧锅炉的蒸馏水变净水这一研究成果予以表彰。台下，妻子含泪鼓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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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几十年后的他，和妻子谈笑间说起这些事，仍是轻描淡写。顽皮的外孙瞥见橱窗中厚厚的一沓红色奖状，连忙取出，捧到他面前，他朗然大笑，与妻子欣慰的眼神碰巧融合：“军功章上，有我的一半，也有你的一半。”

    他，是我的外公。

曾经年轻的他们，如今已两鬓斑白。曾经的他们是七八十年代朝气蓬勃的新一辈，如今已陪伴新中国走过数十载的他们，正见证着新一辈的成长。他们永远是我的榜样。

    我看着泛黄的老照片，黑白底色泛起的光晕反射出依稀而又朦胧的旧日影像。一切从柔和到昏暗，像宁静而岿然不动的背影，沉淀到我的岁月深处。

    暮色四合。灼灼的夕阳把西边天空的云照得一片嫣红，而东方的云，却是一派金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