征文选登 | 何正泷：且以此歌伴此生

太阳快落山了，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盛夏的味道。

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，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放牛归来蹒跚地走在山路上。老头儿背上背着一个大竹背篓，背篓里站着他的孙儿，身后牵着一头吃得肚子滚圆的老黄牛。调皮的孙儿在背篓里又蹦又跳，弄得老头儿走不稳路。背篓里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，老头儿一脸幸福地哼着他仅会的那几句歌词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……”

爷孙俩和牛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，伴着笑声和歌声，爷孙俩消失在余晖里。

到了晚上，凉下来的空气中依然泛着白天太阳炙烤大地的味道。吃过晚饭的老头儿抱着孙儿坐在老土屋那又黑又旧的门槛上，手里的大蒲扇时不时地扇一下。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……”满天繁星下，孙儿在他怀里甜甜地睡去。

到了秋收时节，老头儿一家忙得热火朝天。家里的青壮劳动力忙着把收割的谷粒运回来倒在晒坝上，老头儿不断地用摊耙把谷垛摊开。为了让谷粒中的水气尽快晒干，老头儿干脆脱掉鞋光着脚在谷子里来回翻腾，长满老茧的脚底任凭谷壳扎得生疼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流淌。“今年是个好收成”，老头儿脸上露出了喜悦，已经掉牙的嘴里不时哼出仅会的那几句歌词。晒坝边的阴凉处，坐着给他端着茶壶的孙儿。

“爷呀，共产党是啥子？”

“共产党就是毛主席派来帮贫苦百姓的人。”

“那你为啥子总唱‘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’呢？”

“没有共产党我们就没地，没地就没粮，没粮就养活不了你。旧社会里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地主家里放牛、捡粪了。”

“那你咋没当共产党？”

“爷老了，当不成了。再一个，得识字，爷不识字，这辈子都当不成共产党了。你长大了要好生念书，以后才有资格当共产党。记下没有？”

“记下了。”

“再有就是当共产党要帮穷人、弱人，不能仗势欺人。你要从现在就做起，能不能做到？”

“能！”

这是30年前川西地区一对爷孙俩的对话，老头儿的话永远地印在了孙子的脑海。在那个没有早教机构，也不知道英语、奥数为何物的年代，老头儿与孙子的这番对话成为了影响孙儿一生的教育启蒙。

这个老头儿不是共产党员，不会写“共产党”这三个字，但他一辈子衷心拥护共产党。老头儿不明白什么是党派，甚至穷其一生也理解不了什么是政治信仰，但他明白是共产党来了以后分的土地，帮了穷人。就为这，他坚定地认为“向共产党学习，跟共产党走”，错不了。

既然组织上入不了党，那就在思想上、行动上入党。那年月时不时有走街串巷乞讨的人，只要进了老头儿家的门，有饭就给盛上饭，没有饭，地窖里红薯也要抓几把再给送出门。邻里乡亲缺个啥少个啥总是第一个想起找老头儿来商量救急，因为他好说话。“帮穷人、救弱人就是共产党的做事方法。既然跟着共产党吃饭，就要学共产党做人。”老头儿这样要求自己，也这样教育家人。

老头儿的孙儿后来考上了大学，系统学习了政治学，更加深刻地了解了中国共产党，理解了这个政党是历史和人民的双重选择。在成长的过程中，他看到了很多共产党员中的先锋模范，更加了解了共产党人。即便如此，他依然认为30年前爷爷告诉他的、现在看来都不够准确的知识最深刻，因为那是普通老百姓最真实的口碑。看着后来风靡全国的唱“红色歌曲”活动，他很骄傲，因为30多年前爷爷哄他睡觉时就唱给他了，早已入脑入心。虽然，爷爷只会唱几句歌词，但他知道那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赞歌。

12年前，那个淳朴善良的老头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，临终前老头儿知道他的孙儿不仅识了字，读了很多书，还考上了大学，已经尽了他的心愿。后来，他孙儿入了党，又读了研究生，所学专业正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——马克思主义理论，毕业后又当上了大学老师，还成了一名党务工作者。如果这些他也能知道，应该会很欣慰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