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说 | 天气预报

厚厚的云压满了天际，唯有几丝阳光艰难地透了几点浅浅的金色洒在云层边缘，溢出天空。窄窄的小路两旁摆满了各色小摊，甚至停了运货的车，使原本就不宽敞的路变得更加狭窄。来早市买菜的人们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穿行在这略显拥挤的小路上，不时驻足在某一处摊位前挑选自己需要的货品，偶尔有几句摊主与买家之间的还价声传出，混在嘈杂的人声中，也没有人觉得这声音刺耳。偶尔有人骑着车穿过，人群便如水波一样不着痕迹地分开了一条缝隙，待到车过又旋即合拢。喧嚣的早市，在一如既往的喧嚣中开启。

时间渐渐向后推移，早市也越发热闹起来。我抱着刚买的橘子顺着人流移动的方向往路口走去，习惯性掏出手机打算看时间，却不小心划到了天气预报的界面，几点冰凉的雨水砸在手背上，不多时又有更多的落到手机屏幕上，在光滑的平面上凸起了小巧精致的弧度。天气界面的太阳图案恰巧被一滴雨水覆盖，方寸之间无论怎么看都只有那太阳。周遭喧闹声更甚了，许多行人自发从小路正中走到摊贩后的屋檐下避雨，也有人将手中袋子抱进怀中，戴上帽子在雨中奔跑，希望早一些回到家中。没有了行人的遮挡，路面渐渐泛起了潮意，凹凸不平的沥青路上已经闪起了点点水光。自行车驶过，那裹挟着潮湿气息的声音便在响起的瞬间归于喧嚣。

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

我跟着人群到屋檐下避了一会儿雨，期望天气预报上的太阳是准确的，可天气和天气预报并不是相通的，天气没有义务为了人们心底的某些“渴望”而去和预报保持一致。许多人在屋檐下的摊前又徘徊了好几趟，应当也是抱着与我一样的心事，希望可以等到雨停。屋檐下的空间越来越拥挤，雨却也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，路上星星点点的水光有好几处已经连成了片，模糊地映照出周遭的景象。

记忆中常遇到这般未曾预期的雨，有时是细雨如丝，有时是滂沱大雨，每一次都会在街头听到未准备雨伞的人们的抱怨。偏巧这样的时候还很多。

手机上的太阳依旧亮着，没有丝毫为这雨而改变的架势。雨不大，但很密，绵绵如针线织出的一般笼罩在身侧，叫人避无可避。我看了看天色，雨一时半刻大约也不会停下，手机上原本跟在这一刻的“太阳”后面的太阳也已被几朵飘着细雨的阴云所取代。在心底低低咒骂了一句这不准确的天气预报后，我抱着橘子冲进了雨幕。

一路上的风声、雨声都在飞快地消失，只余下车轮碾压过地面激起水花的声音。我没有心情欣赏雨中的街景，只想着快一些跑回家，眼镜片被点点雨水沾满，抹去后也还有几道浅淡的水迹，和着新打上来得雨点一道晕染开来，模糊了视线。本以为这雨还有很久才会停，可当我跑进小区时，视线就慢慢清晰起来了：不再有新的雨点覆上镜片，原先那一点水迹也在风中慢慢被吹干了。雨，停了。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，我又一次点开了天气预报，果不其然，上面仍是雨天。

其实，天气预报与天气本身没有任何关系，“天气预报”不过是“预报”，所有带有预测和猜想成分的事物都不具有完全的确定性，预报之所以叫“预报”，也正是因为它的不确定性。而天气本身也和预报没有任何关系，却要因为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被强加上好坏之分，这对于天气和预报，本身便是一件不公平的事。人们对此心知肚明，却还是会在经历了预期之外的风霜雨雪后心有怨怼，这大约就是“人之常情”罢。

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/

天边由于刚刚一场雨还留了几分蟹青，更多的空白则被明艳一些的色彩所取代，花圃里草叶上的水珠已经被不算温暖的阳光蒸干，只有泥土仍记得那雨。几只黄猫团在干松的枯草上享受着这阳光，不时用尾巴拍打着地面。结束了早锻炼的老人路过，腰间别着的小收音机恰巧在播报今天的天气，我听着这不怎么准确的天气预报，心底生出了几丝熟悉的滑稽感。

儿时住在老居民区，每到早上快要出门的时候，楼道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天气预报声。虽然有时伴着昏黄的天色甚至是隔着栏杆飘进楼道的雨丝听着“天气晴”的播报颇有几分喜剧效果，但在小小孩童眼中，预报天气本身便是一件神奇的工作，即使出了错也不过是一时的意外，孩子永远愿意笃信晴天总会到来，只因为天气预报如是播报，所以即使外面飘着雨，孩子们也可以照旧开开心心地冲进雨幕，一边

数着会溅出水花的地砖一边盼望着天晴。与孩子们不同，大人们总是看着天色决定是否需要添衣或是带伞，许是见多了天气预报带来的戏剧化日常罢。

孩子们愿意相信晴天，是因为孩子的心中有无限的可能性，在孩童眼中所有的未知都值得期待。而成年人在经历了许多事之后，大多数人早已抛弃了曾经的“信仰”，比起期待“不切实际”的东西，人们更愿意活在当下；比起翘首盼望晴天的到来，他们往往更愿意让晴天作为意料之外的惊喜与自己不期而遇。孩子们对天气预报的不准确性不抱怨，是因为心底的期许；成年人对预报的怨怼，则未必是来自真心，毕竟对于路上行人而言，重要的是天气而不是预报，没有人有理由对本来就不确定的事物失望。未来怎样，谁也不知道，活在当下，或许就是人们对自己的一种保护。当一个人愿意放下期待，步步艰辛地经营生活，这便是成长；同样地，当一个人不再坚持等待晴天，愿意拿起雨伞直面当下的天气，从憧憬未来到珍惜当下，也未尝不是一种成长。

或许会有人一直葆有童心，愿意始终如一地等待着天气预报中描述的天晴，亦或是我们有时需要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之外放松一下，静静等待一场雨的谢幕，但这对于凡人而言都太过奢侈，就像曾经老居民楼里的孩子，若是永远看不破预报与现实之间的差距，便迟早会活成旁人眼中的“喜剧”。把所有的“预报”归结于预料，不对其抱有太多的期待，并学会接受生活中的不确定因素，这或许才是我们应该学会的成长。从某种角度而言，我们最后都变成了小时候佩服过的天气预报员。

天气预报声随着老人的脚步越飘越远，几个孩子在草地旁玩耍，丝毫不在意潮湿的泥土，小小的雨衣和雨伞都被丢在一旁，没有人再去多看一眼。好天气真的总会到来，若是今天等不到，那不妨再等一天。